“我想我们暂时不要结婚……”

当“暂不结婚”这四个字从陈景润口中说出来的时候，原本兴高采烈的由昆宛如被从头浇下了一盆冷水，她不敢相信自己按照陈景润的安排，从武汉来到北京完婚，陈景润却在婚前变了卦。

坐在空荡荡的婚房里，由昆望着窗外，不禁开始回想自己和陈景润的这一段感情……

“如果你不同意，我这辈子就不结婚了！”

1977年，由昆被156部队医院送到北京309医院进修学习。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，由昆十分珍惜，整天忙碌地学习着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。

“想不到陈景润居然是这个样子……”就在由昆来到北京几个月后，一条消息传遍了309医院：陈景润在我们医院住院。医生护士们出于好奇，争相跑到病房一睹这位大科学家的风采，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

此时的陈景润虽然已经声名远扬，但依旧留着小平头，一张娃娃脸更是让人无法与“科学”两个字联系起来。凡是见过陈景润的人，都不免在背后议论几句，毕竟陈景润的模样和他们想象之中的大相径庭。

在众人的议论声中，由昆对“陈景润”这个名字也开始有了一丝好奇，尤其在看过有关陈景润的报道之后，由昆对陈景润产生了更大的兴趣，不知道这位大科学家究竟是什么模样。

带着这一份好奇心，由昆拉着同来医院进修的小姐妹，和其他同事一样，跑到了陈景润的病房，想要见识一下人们口中的“怪人”。

“你们好，以前没见过你们，是进修的还是新分来的？”透过虚掩着的门缝，陈景润发现有几名从未见过面的医生向病房里张望，便放下手中的书，热情地与她们打招呼，还主动邀请她们进病房来，兴致勃勃地和她们聊了起来。

过了一会儿，医生们说说笑笑走了，陈景润却对其中一位大眼睛，说话嗓门特别大的姑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
别看陈景润在事业上风光无限，但对于感情问题却是一片空白。从二十几岁起，陈景润就一头扎在数学的海洋中无法自拔，连女朋友都没有交过一个，让父亲和姐姐不禁有些焦虑，还专门委托在北京的亲友帮忙物色对象，但几次都没有成功。

当时陈景润在北京住的地方，楼下是一个公共浴室，女浴室的天窗恰好斜对着陈景润房间的窗户。有一次陈景润无意间发现天窗没有关上，想法异于常人的他干脆写了一张纸条，贴在了浴室的门上，还署上了自己的大名。

结果这一下可捅了大娄子，女同志们纷纷扬言要揍陈景润，幸好领导及时出面，知道陈景润的为人，才摆平了这件事。有趣的是，也许是大家都相信陈景润的为人，之后女浴室的天窗仍旧照开不误。

后来陈景润名扬全国，不少女青年纷纷寄来求爱信，却没有一个能让陈景润动心的。每次领导关切询问陈景润的婚姻问题时，陈景润总是回答说自己的研究工作还没有完成，个人问题以后再说。

就是这样一个在情感上有些愚昧的人，却对有过一面之缘的由昆动了心。自此之后，每当由昆到病房查房，素来不善言辞的陈景润都会主动和她聊天，甚至为了有更多的机会和由昆接触，陈景润平生第一次耍起了“心眼”。

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，陈景润发现由昆每天都会定时到楼顶读英语，于是陈景润便让外甥将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拿到医院来。趁着由昆在楼顶读英语的时候，陈景润抱着一大堆衣服来到楼顶，假借晾晒衣服接近由昆。

接触了几次之后，陈景润大胆地向由昆提出，自己可以教他学英语。由昆一听陈景润要教自己英语，赶忙推辞，她知道陈景润即使在病床上，也依旧在继续他的研究。

“有时间，有时间。”陈景润生怕失去与由昆深入接触的机会，忙不迭地说道。就这样，陈景润和由昆建立了师生关系，两个人对彼此也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。

当时陈景润住的是高干病房， 每天的饭菜品种丰富，但陈景润总是一碗面条加两个鸡蛋，不禁让由昆感到有些好奇。一次午饭时间查房，由昆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，陈景润解释说面条吃得快，好消化，又反问由昆喜欢吃面条还是米饭。

“我爱吃大米。”由昆爽朗地回答道。陈景润当即接话说：“我吃面，你吃米，正好！”

对于陈景润的这一句话，由昆听到后只感觉有点怪，并没有细想。结果第二天，陈景润在楼顶和由昆一起学英语时，冷不丁地说了一句：“I love you ！”见由昆没有反应，陈景润又用中文复述了一遍，紧接着又对由昆说：

“要是我们能够生活在一起就好了。”

“这怎么行呢？这是不可能的事啊！”由昆吃惊地说道。陈景润没想到由昆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他，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，由昆不等他说完就匆匆跑开了。

之后的一段日子里，陈景润继续他的数学研究，由昆也继续她的进修生活，偶尔两人在路上碰到，由昆也总是尽量躲开，让陈景润的内心很是挣扎。过了几天之后，陈景润主动找上由昆，提出继续学英语，由昆看着陈景润认真的表情，也不好拒绝，便答应了下来。

因为害怕由昆再次离开，陈景润没敢再提起以前的话题，可由昆对于陈景润的感情却开始慢慢发生变化，开始有些不自觉地畅想两个人的未来。终于有一天，由昆问陈景润：

“你这样的大数学家，什么样的妻子找不到，为什么偏偏选中我？”

“我想过了，如果你不同意，我这辈子就不结婚了！”见由昆怀疑自己的感情，陈景润急得满脸通红，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。由昆顿时手足无措，红着脸匆匆离开了楼顶，之后好几天又没来学习英语。

就在陈景润再度陷入苦恼的时候，由昆却开始认真思考陈景润对于自己的感情，并且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自己的父亲，征求父亲的意见。由昆的父亲收到信后，刚开始的确大吃一惊，反复衡量之后，由昆的父亲给女儿写了回信：

“……如果他确实动了真情，那你不要伤害他，也不要回避自己心底深处的那份感情。”

“婚后我绝不会妨碍你，拖累你……”

就在由昆焦急等待父亲回信期间，整天惶惶不安的陈景润再也按捺不住，再一次找上了由昆，诚恳地向她道歉，并且劝说她学外语不能停，要天天学才好。由昆看着陈景润在这个时候还要把学习和恋爱分开，忍不住向他透露，自己已经给父亲写信征求意见。

“那你自己同意啦？”陈景润急忙问道。由昆红着脸既没有否定，也没有肯定，但陈景润的内心已经比吃了蜜还甜，结果越想越得意，干脆一路跑回了研究所，向同事们宣布自己有女朋友的喜讯。

很快消息就传回了309医院，全院上下再次轰动，将由昆团团围住，嗔怪由昆保密工作做的好。这一下由昆彻底说不清楚了，自己还没真正答应，怎么陈景润就开始到处宣扬了？

由昆立刻跑到病房找陈景润“算账”，结果病房里空空荡荡，根本没有陈景润的人影。当陈景润终于回来，见到由昆那张生气的脸，顿时明白了什么，战战兢兢等待惩罚。

原本憋了一肚子火的由昆，看到陈景润的模样，立刻消了气，而且更加心疼这个单纯的大科学家，只好嗔怪地瞪了陈景润一眼，长叹了一声：

“你呀……”

说完，由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1978年底，由昆结束进修返回武汉，而陈景润也在不久后前往国外讲学。为了将陈景润留在国外，数学界的专家、学者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手段，甚至英国一位校长对实验室里的女博士讲，谁能留住陈景润，谁就是学校的大功臣。

这些金发碧眼的女博士真的就开始对陈景润“穷追猛打”起来，而陈景润也总是一句话回绝：“我已经有了未婚妻，已经准备结婚了。”

1979年6月，陈景润结束讲学回到北京，一直关心陈景润的支部书记李尚杰，劝说他赶快建立家庭，拥有自己的的生活。不久，研究所给陈景润分配了一套单元楼房，陈景润没有像过去一样拒绝，搬完家之后，就写信给由昆请她到北京商谈婚事。

趁着探亲假，由昆来到北京，陈景润陪着由昆四处游玩，两人的感情也更加深厚。受由昆的影响，陈景润的性格也变得热情了许多，还能主动和别人攀谈打趣。正当两人为结婚一事积极准备时，一连串的出访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。

仅仅在北京待了三个月，陈景润再一次踏上了出国工作访问的路途。一直到第二年的6月，陈景润才回国。回国的第一件事，陈景润就写信给由昆，让她在北京完婚，这一喜讯立刻惊动了由昆全家、单位和邻居。

但由昆万万没有想到，就在自己兴高采烈来到北京，准备和陈景润踏入婚姻殿堂的时候，陈景润却突然变了卦，他说要将自己的全部精力用来攻克“哥德巴赫猜想”最后的难关，自己没有时间用来结婚。

“我不能走，我要照顾他，我必须说服他。”内心苦苦挣扎了许久之后，由昆作出了自己的决定。而陈景润却似乎已经觉得万事大吉，早已经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之中。

在之后的日子里，由昆除了学习以外，就是跑到陈景润的演算室，给他送衣服送饭，劝他好好休息，还多次眼含热泪向陈景润保证：“婚后我绝不会妨碍你，拖累你，我会更好地帮助你，支持你。”

除了由昆以外，陈景润身边的人也在为二人的婚事着急。研究所的同事们纷至沓来，劝说陈景润撤销那个错误的“决定”；领导们来了，劝说陈景润尽早和由昆完婚；中央领导也打来电话，询问陈景润结婚的具体日期。

众人的劝说终于将陈景润从数学的海洋里拉了上来。在由昆到了北京近两个月后，陈景润和由昆携手走进了中关村街道办事处，领取了红彤彤的结婚证，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
最开始的几年，由昆也有过后悔。由于陈景润身体不好，由昆既是妻子又是保姆，还得兼任陈景润的医生，一年到头基本就是在单位——家——医院三点之间连轴转，为了陈景润，由昆相对来说会付出的更多。

直到一次出行，彻底改变了由昆的看法，让由昆心甘情愿为了这个小家庭付出。

“我不会和他离婚，我们的感情一直非常好！”

1981年厦门大学60周年校庆，陈景润应邀参加活动。当陈景润走下火车的时候，校领导和记者们都拥了上来，而陈景润也仿佛变了一个人，不停地和老师、校友们交谈。

面对全校师生对于他们的欢迎和尊重，由昆为自己能够照顾陈景润而倍感自豪，也更加认识到陈景润的事业是神圣的。

由昆对家庭的付出，陈景润并不是没有看在眼里，相反他也尽可能多的想要照顾由昆。

由昆生孩子的当天早上，一夜没合眼的陈景润早早叫醒了家里的阿姨，让她起来给自己做早饭。阿姨一看才凌晨四点，不忍心陈景润在医院外受冻，故意慢吞吞地起来给他做饭，结果还是让陈景润在医院外等了好几个小时。

生了小孩以后，陈景润开始学着帮由昆带孩子，孩子一哭就马上爬起来抱孩子。等孩子满月以后，陈景润还要工作，由昆就让他去单间睡觉，可每天晚上陈景润都要过来几趟，看看由昆和孩子。

在孩子快要三岁的时候，中央考虑到陈景润的健康，曾劝由昆不要去上班，专门在家照顾家庭。陈景润得知这一消息后，婉言谢绝了中央的特殊照顾，还叮嘱由昆必须有自己的事业。

这一决定在陈景润病逝之后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，让由昆可以调整自己，不至于茫然失措。

由昆每天要上班，陈景润干脆不去单位坐班了，改在家里搞研究。每天由昆下班回家，都能受到陈景润的热情迎接，每逢下雨下雪，陈景润都早早带上雨具，到车站内迎候。

遗憾的是，这样温馨的家庭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，陈景润就被病魔无情地击倒了。

1984年，陈景润骑车外出被意外撞倒，后脑着地当场昏迷。被送到医院之后，医生又查出陈景润患上了帕金森综合症。次年，陈景润在乘公共汽车时，被人群挤到了汽车底下，再次摔昏。1991年，陈景润在家中骑车锻炼时，意外摔倒导致股骨骨折，自此只能靠着别人搀扶走路。

自从陈景润患病之后，由昆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医院里。尽管有专人照顾陈景润，但只要有时间，由昆都会自己动手，无微不至地给陈景润擦洗、喂饭。曾经有传言说由昆要和陈景润离婚，结果遭到了由昆当场驳斥：

“我不会和他离婚，我们的感情一直非常好！”

1996年初，陈景润高烧居高不下，被紧急送往北京医院抢救。经过医生全力救治，陈景润的病情有所好转，但整体的情况却并不乐观。一个多月后，陈景润的病情彻底失控，说话、动作已经力不从心，只剩下思维还依旧清晰。

在陈景润弥留之际，由昆紧紧抓着丈夫的手，哭喊着让陈景润不要走，他还说要看着孩子长大，上大学。而陈景润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留下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：

“我一定，我一定！”

陈景润病逝之后，统战部批示将骨灰安放在八宝山红军馆纪念堂，和革命先烈在一起。巧合的是，陈景润的骨灰盒编号是“257”，恰好是个素数。

1998年，在陈景润病逝两年之后，他的证明（1+2）命题的中英文手稿，在数学所一堆即将被销毁的档案中被发现。当由昆拿到这两份手稿后，心中百感交集，决定将这两份手稿捐献给国家。

很多人都不理解由昆的做法，如此珍贵的东西她为何不自己留下。还有拍卖公司找上门来，建议由昆用拍卖的方式评估一下这两份手稿的价值，但由昆谢绝了他们的好意：

“这是先生用生命换来的成果，将它放在博物馆，对年轻人也许会是一种启迪。”

参考文献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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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惠卿.陈景润和他的妻子[J].福建党史月刊,1999,(02):32-36.

[1]王肖帆.由昆心目中的陈景润[J].科学与文化,2000,(03):26-29.

[1]王肖帆.走下数论圣坛的陈景润[J].科学之友,2000,(06):8-11.